到巴黎的第一天,我参观了奥赛博物馆。其中令我印象最深的是莫奈的《临终前的卡米尔》。我记得,在展览厅里,首先认出了悬挂在中央的莫奈的《草地上的午宴》。当我正向那幅画走去想好好看看时,余光却瞥见了一些奇妙的颜色。虽然这是印象派区, 我却感觉它更像一副现代画。从远处看, 那黯淡的蓝和紫让我想到一个未来末日般的世界。我决定走近去瞧一瞧。

我看到了一张女人的脸。她躺卧着,被包裹在丝线一样的紫白的茧里。从这黯淡的颜色中,一股不明的温暖油然而生。她看起来很安详,并不痛苦。她一定来自未来,一个凄凉的未来。在画中虚幻的世界,她也是一位神秘人物,一种在茧中长眠的不明神灵。我从来没有在油画中见到这般颜色,在现代画中也未曾见过。

从幻想的思绪中醒来,我读了一下它的标语。其中引述到莫奈曾说过:“在自己爱过也仍爱着的人床边,我很意外得[…]发现自己在系统性地观察死亡给予她僵硬的容貌的一系列渐变的颜色。”我顿时感到惊讶。我完全能理解他为什么如此痴迷。当你面对着如此奇妙的、超出想象的颜色时,无论环境多么得不便,你还是会想办法把它记录下来。记录的方式也因人而异。莫奈不只看到了那象征着生命消逝的渐变的颜色,还看到了卡米尔一点一点僵化的面容。他的痴迷让我想起来了佐拉的《杰作》里的克劳德—两者都为了艺术精益求精,有时可以不顾一切。这也是艺术家的宿命吧。我们知道,佐拉确实是以身边的印象派画家为原型塑造出了他的主人公,包括他的好朋友莫奈。也许还正是通过观察莫奈说过的这一番话。

不过,我从标语里读出了除了痴迷以外的感情—深深的痛惜。他那一句“爱过也仍爱着的人”尤其打动了我。毋庸置疑的,他深爱过卡米尔。这种爱包含着对亲人的,对缪斯的,对艺术的爱。他也因此悲痛不已,一定无法原谅自己用冷漠客观的眼神去观察爱人的离去。在创作时,他的悲痛与爱意相融。画中卡米尔安详的表情和颜色搭配出的温暖得以而出。

我最后看了那幅画一眼。了解到画家的故事之后,那包着的茧变成了她的病床;身体上强有力的笔触显露出了临终的迹象;她的脸庞看出了她受尽了痛苦,不过更多的是亲人的爱给予的安慰。我把这一个解读记住,和我初次的解读并排陈列。它们都源于画家那一次绝妙的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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